年,当浦安修迫于压力,不得不与彭德怀分手时,彭德怀不禁感叹道:“要是坤模,她决不会离开我的!”
彭德怀和浦安修
彭德怀口中的“坤模”,就是彭德怀的结发妻子刘坤模,那么她和彭德怀之间,究竟有什么故事呢?
在刘坤模之前,彭德怀还曾有过一段恋情,对方是他的表妹周瑞莲。彭德怀12岁时,母亲就去世了,父亲也因操劳过度,加上生活贫困,不幸染上了哮喘病,后来越拖越严重,已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,家中还有年迈的老祖母、叔祖父,年幼的彭德怀竟然成了家里最有力气的劳动者,他也不得不一个人挑起了家里的重担。
彭德怀的舅舅见他实在是太苦,便经常带着女儿周瑞莲来彭家帮忙干活。周瑞莲比彭德怀小月份,是表妹。彭德怀平时不喜欢和他人说话,村里人觉得他木头木脑的,都叫他“真木人”,但只要周瑞莲来了以后,彭德怀的话就多了起来,他不但同表妹有说有笑,干活的劲头也更足了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彭德怀和周瑞莲的感情也越来越深。
年,彭德怀的家乡闹灾荒,官府和地主却勾结起来囤积粮食以抬高市价、大发横财。彭德怀感到非常愤怒,他于是带着饥民冲进了地主家,撬开粮仓把粮食一抢而光。但第二天他就被团防局抓进了监牢。
彭德怀被抓走后,周瑞莲急得吃不下饭,睡不好觉,偷偷哭了好几天,后来她听说彭德怀在他人的帮助下,从监狱里逃了出来,才稍微放了点心。
彭德怀故居
3年以后,彭德怀才回到了家乡。周瑞莲见到朝思暮想的表哥以后,竟然激动地流下了泪水。舅舅见两人确实是情真意切,便选定了一个吉日,为两人正式订了婚。
订婚以后,彭德怀的日子依然过得很艰难,有一天他问舅舅:“如今这世上,哪个怕哪个?”
舅舅回答说:“没钱的怕有钱的,有钱的怕有势的,有势的怕有枪的。”
彭德怀把舅舅的话听了进去,决定去参军。离开家这天,周瑞莲把他送到村口,并给了他一个布包,彭德怀打开一看,发现里面有两双新鞋袜,袜底上绣着同心结。彭德怀望着这份定情信物,泪水久久地在眼眶里打转……
当时湘军正在长沙招兵买马,彭德怀顺利被湘军录取。由于他能吃苦耐劳,打仗又十分勇敢,很快就当上了连长。当时湘军是旧军队,军官们大都吃喝嫖赌,但彭德怀既不贪财,也不近女色,他只思念着表妹瑞莲,每月的薪水除了留下生活所需,其余的全部寄回了家里。
青年时的彭德怀
年春天,23岁的彭德怀回到老家,准备和周瑞莲结婚。但却听到了一个噩耗:舅舅被财主逼债身亡,财主仍不罢休,要卖掉瑞莲去抵债,瑞莲宁死不从,最后从悬崖上跳了下去,她在跳崖前仰天大喊:“真木人,表哥,此生无缘,来世在一起吧……”
彭德怀悲痛欲绝,他在心里暗暗发誓:这个万恶不平的旧社会,自己总有一天要砸烂它!
彭德怀一直没有忘记周瑞莲,年,他再次回到老家进行考察,专门抽时间来到了舅舅家的旧址,沉痛地告诉身边的工作人员:“这是我舅舅家。他的一家死绝了,是万恶的旧社会毁灭了他们!”
年春,彭德怀因秘密处死了一个恶霸地主欧盛钦,不得不再次逃回了老家。此时已82岁的老祖母对他说:“你今年已经24岁了,也老大不小了,该找个堂客成亲啦!”
彭德怀见祖母整天卧病在床,大小便都要人侍奉,父亲的病也一直没好,家里确实需要一个女人照顾,他于是点头说:“奶奶,我听您老人家的,但人我要自己挑。”
消息传出来以后,说媒的人很多。彭德怀选中了好朋友刘玉峰的小妹妹,刘玉峰家境贫寒,两个妹妹已经给人当了童养媳,家中还有一个小妹妹。当媒人提到刘家的小妹妹时,彭德怀一口答应了,他说:“刘玉峰长得挺好,人也好,他的妹子像他,我不看了。”
彭德怀
话虽然这么说,彭德怀还是决定去看一下刘家妹子,当他来到刘家时,被一条大黄狗挡住了去路,一下子进退两难。此时刘家大门口伸出了一个小脑袋,把狗喝退了,然后朝彭德怀笑了一下。媒人对彭德怀说:“这就是刘家妹子。”
彭德怀见刘家妹子的脸圆圆的,有两个酒窝,眼眯眯的,看起来很机灵,一副人见人爱的怪模样,对他的印象很好。
不料刘玉峰的母亲反对这门亲事,因为她前两个女儿都因为做童养媳被折磨死了,身边只剩下这个小女儿了,她对刘玉峰说:“细妹子才12岁,年纪还小,我就是带着她去讨米,也要把她带到20岁再出嫁。”
刘玉峰劝母亲说:“彭德怀忠厚老实,为人好,又能干,不抽烟,不喝酒,在外边挣的钱都寄回家里,将来一定有出息。”母亲这才同意。
刘坤模
年农历三月初七,彭德怀正式将细妹子娶进了门。当时细妹子才12岁,彭德怀正好大她一轮,晚上洞房时,细妹子羞羞答答地坐在床边,不知如何是好,彭德怀温和地对她说:“你不要怕,把我当你的大哥就是了。不过,我这个脾气暴,我发脾气的时候,你就让一点,好吗?”
细妹子听后调皮地说:“你不晓得,我的脾气也好大呢,在家里我爹我娘都让我三分呢!”
彭德怀哈哈大笑:“那好吧,我来脾气时你让我,你发脾气时我让你,站开点,就不会吵嘴了,好不好?”
这天晚上,彭德怀虽然和细妹子同床,但并没有“圆房”,他现在只把自己当成她的大哥哥,他要等到细妹子长大以后,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。细妹子在晚年回忆起这段经历时,曾感动地说:“这在一般男人,不可能做到,他真好!”
彭德怀和刘坤模剧照
婚后两人的感情非常好。有一天晚上,彭德怀对细妹子说:“我给你起个名字吧!”
细妹子说:“我不是叫刘细妹吗?”
彭德怀笑着说:“那是小名,总不能80岁了还叫细妹子吧!”
细妹子也笑了:“要得,那你就给我取个大名吧!”
彭德怀想了想说:“男子为乾,女子为坤,你应该做女子中的模范,我看你就叫刘坤模好了。”细妹子高兴地点点头,她心想,我也有大名了!
彭德怀又问刘坤模:“你读过书没有?”
刘坤模说:“没有,女人家读书有什么用啊?”
“男女一样,谁说女子读书没有用?你要做女中模范,就要有知识,你想不想学?”
“想!”
“那好,我教你识字!”
第二天,彭德怀走了20多里地来到镇上,给刘坤模买了一本小学语文课本,并工工整整地在封面上写上了“刘模坤”3个字。以后他一有时间,便教刘坤模认字,他还给刘坤模讲了好多好听的故事,如古代的卓文君、花木兰、现代的秋瑾等,使刘坤模大开眼界,知道了很多新的道理。
这年7月,彭德怀收到了好友黄公略的来信,约他一起去报考湖南陆军军官讲武学堂,这正符合彭德怀的心意,他顺利考上以后,在离家前叮嘱刘坤模说:“学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,都不能停下来。”
刘坤模牢牢记住了彭德怀的话,学习非常刻苦,她终于能写简单的信了,从此以后,写信成了他们联络感情的唯一方式。
年,彭德怀从讲武堂毕业,被分配到湘潭任湘军的连长,此时家里的祖母和父亲已经相继去世,他便把刘坤模接到了湘潭,并送她到城里的女子职业学校读书。此后彭德怀每调动到一个新的地方,他干的第一件事,就是安排刘坤模去当地的学校读书。
年4月,已担任湘军团长的彭德怀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这年6月,他带领全团移驻平江,并开始酝酿起义。为防不测,彭德怀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刘坤模,并在出发前把她送回了湘潭,他叮嘱刘坤模说:“部队要打仗了,你回湘潭去吧,高小已读完了,下半年去长沙考女子中学。只要你好好读书,我省下钱来,供你上中学、大学。”
彭德怀在平江发动起义以后,蒋介石非常恼怒,他不仅悬赏10万大洋买彭德的人头,还派兵抓他的家属。刘坤模也不得不东躲西藏,她曾化名“刘飞”,进入长沙南华女子中学读书,但没过多久就被人认了出来,她只好逃回湘潭,在石潭小学教书。
年,彭德怀率红五军攻打长沙,他专门给刘坤模写了一封信,信中说:
坤模妹,我们快要胜利了,我跟你见面的时间不远了……
刘坤模收到彭德怀的信以后,非常高兴,她是多么希望能和丈夫见面啊!但不久以后,红五军攻打长沙失利,部队不得不撤走,两人之间再次失去了联系。
刘坤模剧照
年秋天,刘坤模只身一人前往上海,她在那里有一位同学,便想试着去那里找工作,也希望能找到中共的地下党组织。但此行并没有结果,她只能乘船返回湖南。刘坤模在船上结识了一位老妇人,她说自己的儿子叫陶剑寒,是共产党,被关押在南京,她刚去探望回来。刘坤模和这位老妈妈相谈甚欢,船到武汉以后,老妈妈请她到儿子的好友徐任吾家里住了两天。
刘坤模回到湘潭老家后,因为生活无着,只好来到武汉投靠徐任吾。徐任吾40多岁,早年丧妻,刘坤模在无助的情况下只好与他同居,并生下了一个女儿。
年的平型关大捷使八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名扬四海,刘坤模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以后也非常激动,她一直盼望着丈夫的音讯,现在终于知道丈夫仍然健在!
刘坤模决定给丈夫写一封信,她不知道平型关在什么地方,也不敢问人,便在信封上写了几个大字:“平型关,彭德怀收。”这封信经过曲折的周转,居然真的被彭德怀收到了。
这么多年来,彭德怀一直在等着刘坤模,在延安时,曾有一位外国女记者向他表白说:“我爱你!”但彭德怀却拒绝说:“你爱我,我很感激。但是我不爱你。”是啊,有谁能从他的心中将刘细妹子的形象抹去呢?
彭德怀收到刘坤模的信以后,非常激动,马上给她写了回信:
坤模妹,在枪林弹雨中收到你的信,很兴奋。你要来,可去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找林伯渠主任。
刘坤模接到彭德怀的信以后,当即决定去延安找他。但徐任吾却不同意,她只好把这一切告诉了陶剑寒的母亲。原来陶剑寒就是陶铸,此时他已经出狱,担任了中共湖北省委负责人,陶铸与徐任吾的关系很密切,他站在刘坤模的一边,终于说服了徐任吾。
年11月底,刘坤模带着彭德怀的大弟弟彭金华终于来到了延安。当她见到彭德怀以后,这对离别10年重逢的夫妻久久地拥抱在了一起。
但当彭德怀仔细打量起刘坤模时,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:她身穿艳丽的旗袍,足蹬高跟皮鞋,烫了卷卷的头发,没有一丝当年刘细妹子的影子,更与延安的艰苦环境相悖。他于是问道:“这些年你是怎么生活过来的?”
刘坤模回答:“我靠讨米过日子。”
“你这不像讨米的样子嘛!”
刘坤模剧照
这天彭德怀因为公务繁忙,便先安排刘坤模去接待处休息。不久以后,彭德怀要去山西前线,他又把刘坤模和弟弟安排到抗大去学习。
12月的一天,彭德怀从前线回到了延安,他收到了一封从武汉寄过来的信,他看了以后,马上让人把刘坤模叫了过来,并生气地对她说:“你应该对我说实话,既然你已同别人结婚生了孩子,为什么还在瞒着我呢?”
刘坤模企图否认,彭德怀拿出一封信和一张照片摆在桌子上,他说:“你自己看吧,照片上的小孩很像你嘛!”
这张照片是刘坤模来延安前,她和徐任吾抱着孩子的合照。刘坤模看后泪流满面,最后缓缓地说:“我走投无路呀!”
彭德怀沉默了很久,最后平静地说:“我们的夫妻关系已经结束了。你为了我受苦了,我对不起你。这件事我不怪你,我们虽然不再是夫妻,但还是革命同志嘛!”
悔恨和痛苦充满了刘坤模的胸膛,她不禁放声大哭,彭德怀安慰她说:“你已经有了孩子,孩子不能没有娘,你还是回到孩子身边去吧!”
刘坤模哭了很久,终于平静下来说:“我要参加革命,我不回去了!”
彭德怀点点头说:“你要参加革命很好,也可以要你丈夫来延安嘛!”
“我已经想好了,决定同他分手。”
“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能干预。但共产党不共妻,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,我不能共人家的妻子。”
几天以后,彭德怀返回前线,刘坤模则留在延安参加革命。临行前,彭德怀鼓励刘坤模说:“好好学习,努力上进!”后来他还托人送给刘坤模一支钢笔。
后来刘坤模在抗大学习时,认识了在延安从事后勤财务工作的任楚轩。两人很快相爱了,并于年在延安结婚。
建国以后,任楚轩和刘坤模都调到了北京工作。年,彭德怀的嫂子俞淑贞到北京来看望他,因为在中南海居住不便,她便住在刘坤模的家里。有一次俞淑贞要去中南海看望彭德怀,便拉着刘坤模一起去了,彭德怀热情地接待了她们,还和她们一起拍照留念。
年,彭德怀在同侄女彭秀兰一起吃饭时谈到了刘坤模,他说:“那时环境太恶劣了,她也不容易,不能怪她。”
后来刘坤模调到哈尔滨工作,历任市粮食局办公室主任、政治部主任等职。年,彭德怀的侄女彭钢去哈尔滨看望了刘坤模老人,当刘坤模得知浦安修在年离开了彭德怀时,马上表示当时如果自己知道这个情况的话,一定赶到北京去照顾他,她说:“即使不是夫妻了,作为同志,我也可以去照顾他!”
年5月6日,刘坤模在哈尔滨去世,享年83岁。她的老领导、原哈尔滨市粮食局长李银生在回忆她时曾说:“她为人很好,是一个很本分的人。在工作上,她是非常努力的。”